半个写手,半条鲸鱼。
☁️

人类群星闪耀时

雷安雷无差


自嗨产物又来了= =+ 

嗯..全文 1w5 的样子...

末日背景  有点无聊的时间穿越....

疯狂碰瓷有  夹带私货有 OOC有

第一次写一次亲情之类的东西(?

感觉很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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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团队的研究人员曾在《陨石与行星科学》上发布过一项研究,每隔180年大型陨石就会撞击地球。但近期连续发布的陨石撞击地球警告引起了该团队的注意,据悉……"


安迷修做了一个梦,梦境恍惚又清晰,睁开眼时所有的画面却像潮水一样汹涌地退去。他盯着雪白而老旧的天花板,双眼在新闻的播报声中渐渐聚焦,他忽然想到,自己搬来多久了,两个月?以前怎么没发现,天花板的斑斑驳驳好像要掉下来,虽然雪白,却白得让人不太舒服。


他翻身下床,双脚踩在深蓝色的瑜伽垫上,就着记忆里大学体育老师的节拍做了两组拉伸。这具矫健且活力充沛的身体在破晓的清晨里蒙上一层浅色的光,安迷修随手暂停了正在播放的新闻视频,点开某个应用的歌单开始顺序播放。他像往常一样刷牙洗脸解决完早饭,随手披了件运动外套准备出门找师傅,刚打开门,忽然整个人扶着墙被钉在原地似的愣住了。


一个男人正打开门走进来。呃,等一下。或许这种描述并不准确,安迷修第一反应是小偷,随即立刻否决。先不要说现在是大清早,哪怕是学生和上班族恐怕都还没出门;其次看这个人的穿衣打扮,更加容易让人联想到进行搜查工作的警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男人似乎看不到自己,或者说,仔细看这个人,能透过他看到对门的贴着的福字——他是半透明的。


安迷修起初以为是幻觉,但这个场景的细节过于真实,他忍不住想到某些都市异闻,于是小心翼翼地绕着这个男人观察了起来。来人大概和他差不多年纪,大概是刚刚赶过路,一头黑色短发凌乱,呼吸时仿佛还带着外头的冷气。最惹眼的是他那双紫色虹膜的眼睛,凌厉摄人,此刻两道剑眉低低地压着这双眼睛,仿佛要把眼里的焦灼和不安藏起来。


一开始安迷修只是警惕地观察他,下意识去拿放在手边的木剑——抓了空,才猛地想起来昨天把东西落在师傅那里了。安迷修无法,那个人在他的卧室和书房里转了转,随后颇有些丧气地跌进了沙发里,然后颇为嫌弃地挥了挥手。确认对方看不到自己后,安迷修心中有许多疑问,防备心却渐渐降低,与此同时不合时宜的好奇心成倍增长——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自己能看到他,其他人也能看到他吗。


接着看到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样式古怪的通讯工具,看起来好像十几年前的小灵通,却要简陋得多。男人的眉头还紧紧地拧着,小灵通的另一头似乎被人接通了,他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安迷修不在这里。"下一句是,"怎么办。"


安迷修刚刚正打算蹲下来仔细看看男人,却猝不及防从对方口里听到自己的名字,由于过于惊讶下意识退了一步。或许是因为在家里,又或者是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身体并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安迷修单腿着地时有些不稳,身体一歪撞到了另一侧的廉价餐桌。


廉价餐桌是真的廉价,薄薄的一张木板,下面支着四条空心的铁皮桌腿,小孩子也能一只手就拖着走。餐桌上摆着一只陶泥捏出来的花瓶,是楼下水果店老板的四岁女儿送给他的。


此刻这个被捏成奇形怪状的花瓶没能扛住这一下撞击,一下子就倒了。安迷修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侧身一个翻滚到了卧室门口,手轻轻地推开门,如果他没记错,床底下的箱子里应该还有一把他小时候用过的木剑——他不敢肯定对方的"看不到自己"是否存在时效,虽然对方也并没有释放出恶意,但是这种时候,手里还是拿点东西比较安心。如果对方不幸看到他且产生误解的话,自己也可以解释。


安迷修靠着卧室的门框,紧紧盯着沙发的方向。如果对方看不到自己,却能坐在沙发上,那么此刻自己碰到的花瓶,在对方眼里会是什么样子呢?


对方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眼睛紧紧盯着花瓶的方向,沉默了两三秒对小灵通那头说,"刚刚一瞬间,花瓶的位置变了。"


电话还没有反应,男人就接着说道,"不可能是风,这里几乎没有气流流动。而且花瓶周围有碎石压着,不可能在一瞬间改变花瓶的位置却完全不发出声音。"


男人的呼吸忽然间变得有些急促,绷紧了下颌沉声道,"我确定他在这里。"他抿了一下嘴,又带着一点不确定说,"起码曾经在,但是现在我不能确定。"


"冷静,雷狮。"电话那一边传来一个颇为悦耳的女声,与这个男人交谈的口吻熟稔,"我们假设他就在屋内,假设花瓶改变位置的原因是因为曾经有人动过它,那么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动这个花瓶?"


雷狮——现在应该这样称呼他了,他似乎迅速反应过来接上了那个女孩的话头,"最有可能出入这里的安迷修,所以大概率是安迷修碰到了花瓶。那么他为什么要碰到花瓶,碰到之后为什么没有扶起来——改变,发生了什么改变。"


安迷修听得直皱眉,但是在两个人的交谈中也明白了对方大概是在找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就站在这里,为什么对方看不到。安迷修的目光落在雷狮的衣领里,对方穿着黑色的高领紧身衣和一件看起来像是防弹背心的玩意儿,以至于安迷修没有第一眼看见对方脖颈上一圈蓝莹莹的标记。


外星人?生化危机?AI统治人类?安迷修还没有琢磨出两人对话的关键,那一头的雷狮灵光一闪,"我进入了他的房间,这算不算改变?"


那句话慢慢从雷狮的口中一字一字地念出来,安迷修下意识一凛,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只听雷狮说,"我怀疑安迷修看到我了。"


B


雷狮很烦躁。


从花瓶被碰倒开始,他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被人盯着的感觉,哪怕这个人极大可能是安迷修,他也觉得很不自在——因为自己并看不到他。


安迷修的家被保存得还算完整,但雷狮在沙发上坐下后还是险些被那一瞬间漫开的灰尘呛到。他嫌弃地挥了挥手,压下心中的焦躁,拨通了通讯。与来之前想的一样,雷狮并不指望能一开门就看到安迷修那张正义得有些傻气的脸,但说实话他还没有准备好plan b,所以当希望落空时,他几乎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然而恰在这时,那个花瓶的位置变了。


雷狮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轻呼吸,却又仍不住对那个可能的答案心怀澎湃。此刻直觉比思维和推论更快,嘴上还在应付凯莉循循善诱一般的问题,脑海却已经警铃大作,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他有点想破口大骂,忽然想到此时安迷修如果真的在却不出声,那么这个安迷修应该还不认识他。于是话在舌尖溜了一圈,最后被悉数咽下去,他只清了清嗓子,驱走因为扬尘而感到的不适,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尽量客气,"安迷修,你能看到我吗。"


寂静。


这种情况当然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雷狮实在为这种信息不对等感到不爽,干脆站起来大咧咧地挨个房间又晃了一遍。嘴里念念叨叨也没有停,客客气气的伪装只坚持了一秒,雷狮又恢复了那副说话的调调,"安迷修,你不会躲在房间里不出声吧?这种行为可不像你们骑士。你或许不知道我是谁,但一定也很好奇。毕竟这件事,关系到你,我,你亲爱的师父,你想要保护的所有人。你难道不想知道问什么我看不到你,却能在你家里进出自如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脖子上的两条蓝色环带是怎么来的吗——为什么你卫生间里没有镜子,那你好歹拿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看看自己吧。"


"我能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


"来,把花瓶摆正,让我知道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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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迷修把花瓶扶起来后,才惊觉自己一身冷汗。他下意识摸上自己脖颈,雷狮说得没错,那里有两条蓝莹莹的细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科幻电影中飞船指示灯闪烁着的幽幽蓝光。


而对方似乎也对他、对双方所处的环境非常了解,相比较而言,自己才是毫无头绪的那一个。他抬头看到雷狮的眼睛亮了一下,忍不住跟着露出一个笑脸。


"你能看到我,是不是?"雷狮问。


安迷修考虑了一下,又把花瓶弄倒了。


雷狮读懂了安迷修要传递的信息,但是这种沟通方式的效率未免过低,他转身进了书房,抽出一本纸张泛黄的笔记本。


安迷修跟着雷狮走进书房,听到他说,"你把你想要说的东西写下来,我应该可以收到。"此刻安迷修正站在雷狮的身侧,他看到对方手中的笔记本也是半透明的,保存状况良好,只是看起来仍有些旧旧的。他在相同的位置抽开抽屉,里面放着和雷狮手中一模一样的笔记本,却要更新一点。


B


雷狮等了片刻,再次低头时看到笔记本的第一页写着一行端端正正的字,和看起来旧兮兮的笔记本一样,字的油墨似乎有些褪色。


——你是谁?


安迷修问出的第一个问题与雷狮想象中别无二致,他从善如流地给出早就准备好的回答。安迷修虽然平时说着不擅长思考,却远比大多数人敏锐。他的敏锐不在于洞察,而是一种近乎野兽的直觉,但用野兽去形容安迷修,在大多数时间里也并不合适。他判断谎言和伪装的方式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仿佛是为了帮助他达成心中的正义,冥冥中看不见的神明对安迷修格外优待。


"我是雷狮,是你未来的...同伴。在接下来的说明中,我或许会对你有所隐瞒,因为我们一致认为你不适合知道太多。但是,我能确保我所有的言论都是真实的。"


"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因素,你的时间线发生了变动。好吧,虽然我觉得这个形容很傻帽,但是凯莉他们一致认为这样形容很贴切,非典型性时间穿越。换言之,你回到了过去,而你现在要做的,是前往未来。"


等了片刻,雷狮把笔记本翻来覆去翻了几遍,忍不住出声,"安迷修?"声音像丢进深坑的石子,连一点作为反馈的涟漪也无。


霎时间福至心灵,雷狮猛地冲到门口看了一眼,一瞬间心跳如雷冷汗直流,眼前桌倒椅翻,灰白斑驳的墙上有两道明显的却已经发暗的血迹。一切都发生在悄然无声间改变,等他回过神来时,过去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


此刻雷狮才有两个人之间真切地隔着什么的感觉,隔着跨不过的时间河流,他不知道安迷修遇到了什么危险,受的伤严不严重,甚至看不见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呼吸。而等一切揭晓时,对雷狮来说,那也是"一年前"发生的事了。无力感弥漫开来,理智告诉雷狮等待才是最佳选择,等待他给出回应,告诉自己一切ok。但是安迷修濒死时歉疚的脸仿佛还在眼前,雷狮觉得头痛欲裂,怒火织成大网层层叠叠将他包裹,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将网收拢,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能愤愤地一拳捶在墙上。


好在此刻安迷修的回应终于到了。


C


"我没事,刚刚有奇怪的人闯进来了。我把他们打晕了,现在我要去找师父。"


安迷修写下这样一句话,抬头看并不与他存在于同一时间线的雷狮,对方的愤怒下遮掩着让人胆战心惊的担忧,连带着刚刚因为打斗而无暇报平安的自己感到愧疚。这种愧疚从何而来无法追寻,只是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几乎不敢去看雷狮的脸,却又忍不住去看。


"你之前还没说完吧,我觉得现在情况紧急,你还是挑比较重要的通知我比较好,比如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安迷修有些着急地翻出药箱,由于平常练剑时也会受点小伤,所以家中常备有急救包。牙齿咬紧了绷带快速打了个结,伤到的是左手倒不影响写字,但还是由于时间紧迫,字迹潦草,写字的手一顿,忽然又担心雷狮看不明白,耐着性子写下了师父的住址。


安迷修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那把短小的木剑出了门,那是他十六岁以前练剑用的,后来个子窜高了,师父又做了两把新的给他。


不过是睡了个觉的功夫,醒来时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先是家里来了一个半透明的未来人,接着又突然闯进来两个看起来就神志不清的男人,应该是楼上的两个住户,安迷修曾在楼梯间与他们打过照面。


"刚刚闯进来的人是不是双目失神,瞳孔极小,力气却很大,好像电影里的丧尸。"雷狮从后头跟上来,下楼梯的速度不慢,安迷修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立刻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正准备在笔记本上打个勾,却听到雷狮说,"你在我身边吗,啧,看不到真是麻烦。"


安迷修闻言忍不住用木剑抵在墙上,一边往下走,木剑就在白墙上划出一道不深却也足够明显的痕迹。


"我尽量贴着墙走,你现在能看到我吗。"


安迷修站在台阶上,一只手垫在笔记本下,潦草地发问。雷狮恰好站在他身边,两个人的身影微微重叠,安迷修一转头鼻尖就蹭到雷狮的脸,他下意识地退开一些,哪怕对方毫无所觉。


B


雷狮偏过头就这墙上的划痕比划了一下高度,然后他问,"安迷修,你现在站在台阶上吗。"


像是对答案过于笃定,他也不等安迷修的回答,也不着急去看笔记本上的答案,忽然在台阶上伸出双臂轻轻拢了一下,"我抱到你了吗?"


他笑起来的样子应该像个大男孩,此刻抿着嘴,眼神却很亮,语气不轻不重,把一丝一毫的紧张也完全地藏匿起来。


C


安迷修看着近在咫尺的雷狮的面孔,因为惊愕而略微睁大了眼睛,这样一个跨过时间的拥抱,虚无的,触碰不到的,甚至因为对方的过于确信,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但是他却无端地感受到了这个拥抱的热度,仿佛真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用两条有力的手臂轻轻抱住了自己。


甚至自己没有过多犹豫的,就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三个字。


"抱到了。"


这短暂片刻带来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雷狮有条不紊的声音很快打乱了安迷修对两人关系的猜测。


"长话短说,人类变异了。按照现有的信息,把变异者分为两类,一类是刚才你刚才看到的那种,强化体力的同时逐渐丧失理智,直接称为丧尸。还有一种是像你我一样的,在体力、控制力、或者脑力上有所进化的人,被称为异能者。"


"体力异能比较好理解,跑得更快或者力气更大。脑力进化者会更加聪明,你可以理解成一个人处理信息的速度逐渐向计算机靠近。控制力这一块更复杂,大多数人异能者都属于这一类。这里的控制指的是控制空气中的各种元素能量,比如你我的变异相似,可以控制元素形成自己趁手的武器,还有团队里的有个小姑娘是你的学妹,安莉洁,她的能力是控制元素变成冰。"


安迷修师父家离得并不远,理解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停住了抵着墙的剑,飞快地在笔记本写下一连串的问题。


B


——等一下

——我能看到你的武器,是一个很大的锤子,我的武器是什么

——还有我从刚才开始就看到你在不停地挥动锤子,好像有东西撞上来了,是什么?


雷狮单手打了响指,雷神之锤就自己出去飞了一圈,将四周前赴后继跟上来的丧尸清理得一干二净。"你的武器会是什么,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放心,是你连睡觉时候都不愿意放开的宝贝。我正在清理一些低级丧尸。你那边没有吗?"


雷狮心想,不应该啊,他印象中安迷修所在的这块区域是沦陷最快的,甚至说是一夜惊变也不为过。接着再过几天安迷修就会北上,然后在某个学校稍作休息的时候遇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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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迷修抿了一下嘴角,他猜到会是剑,但从雷狮口中听到这样确定的描述仍旧觉得开心,苦中作乐似的。他叩开师父居所的大门,庭院里一如往常的清净,往前走了两三步。他没忘记雷狮在身后跟着,剑尖擦着水泥地留下一道不起眼的白痕。但是显然这样的痕迹太浅,他还没开口问雷狮怎么办,雷狮就已经远远地走到了门口,"我看到痕迹了,但是不太显眼。我在门口等你,你带上你师父立刻往北走。"


"好。"安迷修匆匆在笔记本上写了个字,往里走时迎面撞上走出来的师父,年逾古稀却精神抖擞,老人家什么都没有问,眼神一扫,对安迷修说,"走吧。"


安迷修此刻的目光都停留在师父脖颈上的两条蓝色环带上,等到师父慢悠悠地踏出了门,安迷修才转身小跑着跟上,路过门口时似乎正对上雷狮的双眼,安迷修不自在地转过了头,木剑在白墙上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走"字。


然而他的脚刚一跨出庭院,就急急地收住了。眼前的光晕柔和明亮,走马灯似的一帧帧播放着绚丽多彩的画面。安迷修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师父,雷狮已经看到了他写下的字,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擦过去,仿佛要和那片光晕融为一体。


师父半眯着眼睛拢着两只手往回看他,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如今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只是手腕脸颊上还贴着伤布和绷带,垂着眉眼兴致不高,总让这位老人家想到十几年前的一瞬光景。


那时候安迷修就那么点高,因为跑得太快跨过门槛的时候五次里面能摔倒四次。那时候他也会摆出这样的脸色,不怪门槛高,也不怪自己矮,只是愤愤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但这也没什么,小孩子的喜怒哀乐变得最快不过,老人家转身说自己站起来的功夫,安迷修就已经卯足劲地站起来,一蹦一跳地跑着喊师父,灰头土脸地往师父雪白的袍子上蹭,或许会因为疼痛而皱起一张稚嫩的面孔,可一错眼就又是一张咧开嘴大笑的脸。


"师父,我们过两天再走吧。"安迷修扯动嘴角,笑得却有点难看。老人家淡淡向前撇了一眼,"安迷修,你要向前看。"嘴上这么说,脚却定住不动了。


安迷修抬头去看雷狮修长的背影越走越远,忽然好奇对方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B


一年后的世界普通又无趣。称不上断壁残垣,也没有多少裸露的钢筋砖块,举目望去,太阳透过灰蒙蒙的云漏出一点光,整个城市死气沉沉宛如一滩泥泞的沼泽。随处可见丧尸和异能者的尸体,紧闭双眼的青灰色面孔,或者死不瞑目睁大着眼的失神瞳孔,已经渐渐泛出不自然的白色。


雷狮早早就断定自己炼成了一颗百折不挠油盐不进的钢铁雄心,他见过许多不忍直视的场面,血腥或者暴力,残酷或者荒诞,千锤百炼之后他仿佛对自己的处境多出了点麻木。好像从出生开始这个世界就该是这个样子,暗沉沉的天空,为数不多的点缀是远处的电线塔和黑滚滚的乌云,偶尔会有飞鸟和鹰。可惜这时候人类自称食物链顶端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一夜之间人类好像又回到原始社会,陆地的走兽和天空的飞禽,无论哪一个都要比单薄的人强上一点。


这个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的年轻人腾出手给自己点了一只细烟,隐藏在废弃大楼里的生物渐渐学聪明了点,不会再像一开始时那样不管不顾地扑上来送经验。雷狮没由来地想到这也许也是一种进化,优胜劣汰和适者生存也会在人不那么愿意看到的时候发挥作用。


烟雾袅袅地飘在空气里,一时间模糊了雷狮的脸,他回头看了一眼断在身后的痕迹,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


安迷修和他不太一样,但从某种意义上倒也有点相似。对方被剑道馆馆主抚养长大,第一次见面时雷狮恍若觉得自己穿越古今五千年遇见一个行侠仗义的剑客。有些人一如雷狮,不管世界怎么转都容易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有一些像安迷修,闲散平凡的日常生活里是亲切友善的好好先生,末日来临时就化身成拯救人类拯救地球的超级英雄。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人,尚且不了解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就义无反顾地将所有苦难双手接下。


他想起一年前的平凡清晨,路过街边时坐着晒太阳的老大爷正捣鼓一台老旧的收音机,传来女主持播报着陨石警告信息的广播腔。雷狮兴趣缺缺地撇了一眼,现在想来那一刻就像充满命运意味的慢镜头,天空,电线,鸟雀,红绿灯,车辆,天边泄漏的一点点旭日光辉。仿佛是世界线发生变动的一瞬间,雷狮回过神来时,那位街边老人已经闭上了双眼,松弛的颈部皮肤上多了一条明晃晃的蓝色环带。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回身边嘻嘻哈哈的同行人身上。他们不约而同都回过头来,卡米尔和帕洛斯交换一个眼神,剩下一个佩利眼神左飘右飘,良久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在过于寂静的街头高呼,"你们脖子上的蓝圈圈是什么,好像狗链啊!"


狗链。一开始雷狮的思考方向确实是这个,一瞬间出现在所有人类身上的蓝色环带,突如其来的身体异变,猝不及防成为丧尸化或是异能者,没有一点点预告地宣告末日来临。这发出幽幽蓝光的环带简直就像是一种奴隶的印记,被看不见的上帝之手捉弄。


有一次雷狮在昏暗的夜晚询问安迷修对此的看法,对方靠着火堆取暖的手一顿,偏过头来半张面孔被映得暖融融,"在下倒是觉得这个东西没有什么恶意。毕竟脖颈这个位置很敏感,如果有什么不轨之心,我恐怕已经死了成千上百次了吧。"


那时候雷狮已经在和安迷修相处的过程中养成了一个坏毛病,他在不知不觉中对其予以过多的关注,好像能记得安迷修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记得对方总是用一些平凡无奇的字眼拨乱他的意识和神经,什么敏感什么不轨之心,这家伙到底是在说蓝色环带还是暗指自己,雷狮实在搞不明白,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最后在安迷修迷惑的眼神里笑出声来。


"你说的对。"雷狮愉快地回应,眼里有跳跃的火光,然后也不管安迷修错愕又迷惑的脸,长手一伸撸狗似的揉了揉安迷修的脑袋,在对方又气又惊几乎要跳起来大声斥责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过对方的手臂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恶作剧一般地俯下身去,鼻尖挨着鼻尖,悄声说,"安静。"


黑暗中尚且不清楚还潜伏着什么东西,雷狮以此为由堵住了安迷修的嘴,一时间周围静得可怕,雷狮只能听到间或火堆发出的噼啪声,还有剧烈地打鼓一样的、不知道属于谁的心跳声。良久安迷修回过神指了指雷狮的手,雷狮倒也没打算这么一直捂着,欣欣然放开了他,就着昏暗的光瞥见安迷修从耳朵红到脖颈。


是两个人的心跳声。雷狮满意地想到。


他们一路北上,途中结识了不少伙伴,最有意思的是一个四人小队,格瑞和他的发小金,两个脑力进化者凯莉和紫堂幻。脑力进化者除了智慧过人往往还意味着自身战斗力低下,格瑞和金两个人在战斗过程中偶尔会觉得吃力,在和安迷修交涉之后加入了雷狮一行人的队伍。队伍里多了两个智囊团不算是坏事,两个脑力进化者也确实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凯莉是最先推测出蓝色环带意义的人,紫堂幻在对比丧尸和异能者的基因组提供给了凯莉,于是她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给人类,或者说所有生物带来改变的是同一样东西A,A作用于人体后使得基因结构发生重组,这种重组完全因人而易。就像胚胎和胎儿对辐射敏感,接触辐射容易导致胚胎畸形或死亡;而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对此却拥有一定的自我代谢能力。


蓝色环带出现的时间看起来似乎毫无头绪,凯莉用为数不多的电力资源查询了计算机中保存的各类文档和资料,她一开始怀疑蓝色环带出现的预告会出现在过去的蛛丝马迹中,这样毫无进展的工作持续了两个月,队伍里弥漫着让人难以忍受的低气压,安迷修像是被这种氛围感染,难得凑过来主动和雷狮说话,"活在当下,凯莉小姐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今天才是最重要的,未来的事或许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雷狮你……"


安迷修的话没有说完,房间另一边的凯莉猛的站起来掀翻了椅子,一阵风一样地跑过来揪住了安迷修的领子,湛蓝的瞳孔下挂个两个骇人的黑眼圈,"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在下……呃,"安迷修下意识看了雷狮一眼,"……凯莉小姐保重身体?"


"不对,不对,"凯莉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一旁的雷狮忽然出声道,"活在当下,凯莉小姐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今天才是最重要的,未来的事或许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


"——未来!对啊,未来,我居然现在才想到。我真是个弱智。"凯莉愤愤留下一句咒骂,又一阵风似的跑回去,没过多久,她就在饭桌上宣布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我怀疑这是我们时间穿越的证据。"凯莉平静地说道。


一时间碗筷相接的声音都停了,十几双眼睛里露出相同的困惑。


……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蓝色环带出现的那一天为时间点X,在时间点X过了一年后将会有陨石群直接撞击地球,陨石撞击地球的同时,也将我们的时间回溯了?"紫堂幻最先回过神来,对凯莉密集的信息输出做了一个总结。


"没错。"


"嗯,有道理。如果过去没有信息能和蓝色环带联系起来,那么未来确实是一个方向。在蓝色环带出现的那一天,很多地方都报道了陨石密集出现的新闻。这原本就是一个反常现象,按照当时已有的预测模型,陨石撞击地球的周期应该是一百八十年。但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个预测模型就不再适用了。"


"我们假设原本正常的世界线是A,在A世界中,当有陨石研究团队发现陨石流不正常之后对模型进行修正,但是那个时候或许没有预测出来,也可能预测到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凯莉从一旁书桌上抽出一沓纸,"按照我改进过的预测模型,在蓝色环带出现的一年后的同一时刻,会有陨石群撞击地球。时间对上了。"


"那时间回溯又是怎么回事...?"有个人端着饭碗小声询问。


"大胆推测,小心求证。我觉得用时间回溯来反推我们当下的情形是说得通的,最主要的是,"凯莉走到房间的一角,推过来一辆小车,上面摆着一块黑黝黝的石头。"自从发现这事儿可能和陨石有关之后我就派了点人去找陨石,按照预测模型找到了不少。其中有一块在蓝色环带出现之后降落的陨石让我确定了我的想法——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改变生物基因组的物质A吗,我把这块陨石拿来给小白鼠做实验,它们的基因发生了和地球生物类似的改变。"


"提问,已知蓝色环带出现时间点X,而带有改变生物基因组物质的陨石,出现时间为时间点Y,生物在时间点Y之后才会出现变异,而我们的变异发生在时间点X之后,请问时间点X和时间点Y到底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那场饭桌上的对谈完全是两位脑力进化者的主场,安迷修和雷狮花了很多时间才给团队里年纪小的成员解释清楚。"……我们原来在世界线A,蓝色环带来的那一天是时间点X。在世界线A上,时间点X的一年后陨石撞击地球,我们就被时间回溯了。回溯到世界线B的时间点X,因为回溯了时间,所以脖子上多了这个标记;回溯的同时收到了改变基因组的物质,所以我们变异了。"安迷修不厌其烦地讲了八百遍,口干舌燥之后以期翼的眼神回望,却只看到那些小孩快要哭出来的皱巴巴的脸。


雷狮好笑地敲了敲桌子,"今天先到这里,去玩吧。"


霎时间男孩女孩们收起了哭包脸,欢天喜地地喊着再见出了门。


安迷修闷闷地趴在桌上,"我讲得很差劲?"雷狮撇了他一眼,那时候他们已经在北方的一个城市建立了一个暂时的根据地,每天都会有很多人闻声赶来。"废这功夫做什么,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天灾人祸,最避不开的就是天灾。陨石和时间回溯理论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但是安迷修仍旧保持着他那近乎天真的乐观,"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停顿了一下,"我不想他们对这个世界麻木,以为这个世界一直是这样的,废墟、丧尸、猛兽、弱肉强食。这个世界一直都很好,现在只不过是一场意外。如果有机会把这个意外消除,在下一定义不容辞。雷狮,陨石流到来的那一天,我们还有一点可以利用的对空武器,还有我们现在拥有的异能——时间把我们带回一年前,带来一点意外的变异,却也给了我们最后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如果……"


雷狮最后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他已经看出了安迷修毫不动摇的决心,与此相对的是雷狮觉得自己的理智摇摇欲坠,安迷修的英雄言论总能轻而易举地狙击他,一个愿意为了全人类而牺牲自己的末日英雄,就像一路北上的旅途中对每个人毫无犹豫伸出的援手,付出所有暖洋洋的善意,换来等价的真心或沉痛的伤疤。


雷狮忽然想到自己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安迷修突然开窍,不能再等世界重新焕发生机那一天,因为他忽然害怕他的英雄随着新世界的诞生死去,因为骑士将自己奉献是那么诚挚和义无反顾。所以他附身吻住了安迷修,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只是平静地在说挽留。


但显然,这种程度的告白对安迷修来说还是难以抵挡,他足足避了雷狮两个月,很多时候匆匆打了个照面就红着脸别开头,逃得飞快以至于渐渐有了两人关系不和的流言蜚语。只有团队的核心成员对他们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把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有看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粉红气泡。


但谁都没能想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亲密接触。


凯莉的推论最终在两个月后被证实无误,陨石雨如约而至,两条不同的世界线A和B在同一个时间点交汇,最终以世界线B覆盖世界线A结束,同时所有存在于B世界的幸存者成功接受到了来自A世界的所有记忆。


安迷修在按照作战计划击碎某一颗陨石时恰好接受世界线完毕,脑海中平静宁和的生活画面宛如隔世,他一个错神,没能及时避开一颗小陨石,那东西也不大,穿过大气层之后被燃烧得又小又烫,却足够把英雄砸得头破血流,只能无力地倒在雷狮怀里。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雷狮茫然地盯着安迷修愧疚痛苦的面孔,他的英雄蠕动着嘴唇想说话,最后却抽象成一帧帧透明的画。最后雷狮只记得抱着安迷修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双眼通红,死死盯着他,但却什么也留不住,一切都在人们没有反应过来时发生了。


安迷修消失了。


雷狮头痛地捏了捏太阳穴,他习惯避开这一段回忆,因为每一次想起来都有种心如刀割的痛,伴随着太阳穴的一跳一跳,仿佛那时的愤怒因为未尽兴的发泄而残留至今。那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凯莉,她火速跑到雷狮面前,第一句话是,"安迷修没有死。"


第二句是,"我知道他在哪。"


接着第三句,她不再说下去了,反倒命令他说,"所以雷狮你冷静,安迷修还在等你。"


一腔热血,愤怒和爱意就这么稀里哗啦地被浇灭,雷狮觉得自己像一块玻璃,又热又冷,此刻一碰就要碎。但他还是以强大的自制力稳住了心神,深呼吸几次后开口说话,声音还是哑得吓人,"你说。"

C


安迷修在笔记本上写下"我想过两天再走"之后,雷狮就站在不远处的路口抽烟,他的神色平静,但安迷修却觉得有些难受。他很想上去拍拍雷狮的肩膀说等我一会儿,但是那或许也没有实质性的意义,毕竟在雷狮眼里现在的安迷修就像说一团空气,或许他应该就像雷狮说的那样,立刻动身北上,前往所谓的"未来"。


但是安迷修忽然退缩了,因为他在走马灯似的记忆里看到了师父的死亡。


这就是雷狮说的未来吗?


死亡带来的别离突然变得这么近,呼吸会在不经意之间按下永远的暂停,血液会粘稠地凝结不再血管里奔腾,皮肤不再温暖,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变得青灰僵硬。可是合上双眼时面孔又是那么的平静安详,就像每一次夜晚来临时安然入睡一样。或许只有等到太阳再次升起时,才能意识到,人没了。


没了。走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留下,所有的东西都只留在自己的脑海里,说不定哪一天自己记性不好,就一点点忘干净了。安迷修抿紧嘴唇,努力放慢自己的呼吸频率,不想暴露自己逐渐发红的双眼。


"安迷修,天亮了你就走吧。"老人家悠哉悠哉地跨进家门,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师父我还没死呢。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师父……"


"安迷修,你要向前看,"老人家抬头看他,手碰了碰自己的脖颈,"如果勇往直前的路上避不开死亡,那么你要做的不过是接受这个事实罢了。怎么,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连这一点勇气都没有了吗。"


师父的口吻忽然变得严厉,安迷修只得结结巴巴地接话。


"您...您也看到了,我会走的,我只是想..."


"我知道。"


院子里忽然陷入长久的沉默,师徒两人仿佛都在这一刻陷入回忆中,那些吵吵闹闹的、愉快的不愉快的记忆纷至沓来,才恍然原来从一个小豆丁长到成年,也就只有这么十几年的光阴。安迷修很想嚎啕大哭,却忽然想到小时候练剑时师父不喜欢自己掉眼泪,就抬起小臂压着眼睛,捂着嘴偷偷流泪。许久之后,等安迷修已经擦干眼泪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师父已经来到了自己跟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长叹了口气,说他,"傻孩子。"


安迷修这回没有忍住,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这把年纪,也算是活到了,现在不过是长长地睡一觉,也没什么。"师父顿了顿,"我还是有些放不下你,你总是给自己太多压力,想着什么人都要帮一帮,什么事你都要去做一做。"


"我并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只是安迷修,这个世界的苦难和责任是很沉重的,一个人总有担不起的时候,一颗心也总有受不了的时候。你要学会和别人一起去分享这份责任。"


英雄和骑士从来都不应该单枪匹马,除了围绕簇拥的鲜花和掌声,应当还要有相互扶持的手臂和肩膀。


"别让他们等你太久了。"师父往那不远处的路口看了一眼,安迷修哭得泣不成声,老人家最后还是心软了,站在门槛上摸了摸安迷修的脑袋,轻声说,"师父希望你活着,快乐。"


"走吧,我看着你。"


B


雷狮回过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天快亮时他才靠着墙眯了一会儿。大概是夜里的冷风把他的头脑吹得格外清醒,凯莉的又急又快的嘱咐又变得清晰起来了。


"我知道回溯我们时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了,你不用担心。安迷修的时间应该回到了一年前,他的时间线被单独拎出来回溯了。"


"什么?"


那时候他看东西还有些奇怪的重影,凯莉伸手一指远处时他还猝不及防地被震了一震。在安迷修消失的位置后方有一块巨大的浅影显现在空气中,乍一看仿佛一座圣杯,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块巨大的钟表和支架,支架下方挂着一片铭牌,刻着两行时间。


"第一行是我们从世界A回溯到世界B时的时间,那么下面这一行就是安迷修被回溯的时间。假设安迷修所在的时间线为C,那么他只要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在时间线C上存活下来的安迷修应该就能覆盖刚刚那个伤得太重,来不及抢救的安迷修了。"


"所以我要等一年?"雷狮仍旧混沌的大脑勉强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不,刚才你只盯着安迷修没有看到,但是我们都注意到了,"凯莉忍不住摆了个扶额的姿势,回想了一下刚才安迷修消失时出现在半空中的时间通道,"我还在想时间回溯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但是现在看来就像我们三维世界的人能从轻易看到二维世界的所有细节、随随便便就能从二维世界的a点到b点一样。能够操作时间的东西应当属于更高纬度,所以抽象地等价一下,对现在的安迷修来说,他只要走完从他的位置到这里的一段路,他的时间就算是走完了。明白了吗,我甚至怀疑安迷修已经被高纬外星人同化了,毕竟现在从他的角度来看,距离就是时间。"


雷狮心说怪不得觉得安迷修那边格外太平,心口忽然觉得有些松泛,下意识伸手去摸烟,脑海却紧跟着不可控制地想到,安迷修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点了烟,又想,是不是安迷修一路往北走,记忆也一点点恢复。他会真实遇到现在还活着的人吗,毕竟谁都不知道"时间线被单独回溯"是个什么东西。他想到一开始哄安迷修玩的时候提到的那个"非典型性时间穿越",啧,可不是吗,谁有事没事就来个时间穿越,倒霉如安迷修,一来就来两回。


这会儿雷狮的心情渐渐平静了,或许是才有了一点安迷修真实回来的感觉,且那家伙在自己的时间线上也安全得不得了,轮不到自己瞎操心。如果自己推测的没错,安迷修是在他师父去世以后才觉醒异能的,雷狮抿了抿嘴唇,当他遇见安迷修时,对方已经经历了一路的风雨,肩上有责任和伤疤,现在重来一回,自己仍旧在一旁干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好像有些事只能由一个人去经历,其他人都只能装模作样的旁观。雷狮郁猝地抽了口烟,忽然地上昨天的痕迹缓缓往自己的方向延伸,像刀剑留下的深深的印子,相比而言昨天安迷修留下的浅浅的白线仿佛小孩子无心的涂鸦。


安迷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夜成长。


雷狮低头翻了一下笔记本,纸张有几处皱巴巴,黑色的墨水都晕染了开来。他哭过了。雷狮想到,心里跟着有些紧巴巴的难受。


"那我们走吧,你注意安全。"


——嗯

——雷狮


"嗯?"雷狮一边跟在安迷修留下的剑痕后面走,像一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保护,一边习惯性去翻笔记本。


——我想走得快点

——我


"好啊,"雷狮心说求之不得,想了想和安迷修相处的日常,"那我们比赛?"


笔记本上忽然又没有了动静。末日废土的无人城里静得让人慌张,脚边的石砾,远处的啼鸣,连摇摆的树枝都看起来不怀好意,让人心慌意乱。雷狮的神经又敏感地绷紧了,他几乎有些反应过激,说话时带点心烦意乱的急不可耐,"安迷修——"


——我想见你


四个字猝不及防砸在雷狮心口,他的情绪还没有被点燃就被扑灭,心说再多来几次说不定就英年早逝了,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一句文绉绉的安式情话。雷狮以前有个近乎荒诞的念头,他觉得如果有一天他和安迷修在一起,那一定不是因为某个人说了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言语有时候又轻又薄,干巴巴好像没有什么意思。安迷修和他也算是风里来雨里去,交予了对方的信任性命和后背,与不合时宜的浪漫情愫相互催化,变成了那天一个无言的吻。两个男人在一起,好像谁也没有意识到要去开这个口,或许一个吻一个拥抱就足够了解彼此的心意了。


但是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自大,世人发明我爱你,并不是想让这句话去承载多么伟大高尚深厚的感情,仅仅是想让对方明白,我是爱你的,我用心爱你,我用行动爱你,我也用言语爱你,哪怕言语只能表达我情感的万分之一。


——雷狮,你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哭啊


"安迷修你瞎说什么呢,抓紧时间赶路。"雷狮匆匆忙忙别过脸去,又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转过头来,其实他也不知道现在安迷修到底站没站在自己面前,但是仍旧盯着前方说,"你走得快点,我有话跟你说。过期不候。"


——现在不能说?


"不能。"雷狮小声哼哼,心说安迷修你这就不懂了吧,这话得当面说。


C >>> B


一路往北,记忆交叠着向安迷修涌来。


安迷修小时候也做过时间穿越的美梦,穿越回去把低分试卷藏起来,吃饭注意营养均衡更容易长高,最好再告诉师父不要那么贪吃鲱鱼罐头搞得街坊邻居夜半投诉。多多少少想做出那么点改变,而他现在所要改变的仅仅是自己濒死的命运,那么路途中他人的命运是否可以被改变呢。


他又遇到许多人。住在他家楼下的水果店老板和他的小女儿,大学同学院的学弟学妹,热心载他一程的中年大叔,相依为命的双胞胎姐妹,保护着十余位学生的两位老师……


但是没有雷狮,也没有他口中所说的伙伴,即使记忆已经被真实地接收。安迷修忽然意识到,他走在这条通往"生"的道路上,正在不断遇到已经死去的人,重复带给他们已经死亡的命运。这种仿佛在剥夺他人生命的沉重感让他的脚步不再那么轻快,他又一次感到犹豫和歉意,可他知道他不能停下。


"大哥哥你怎么啦,走得好慢哦。"只到他大腿的小姑娘跑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不可以走得比我还慢哦。"


安迷修下意识停下来脚步,无奈地笑着去抱她,小女孩跳着躲开了,更着急地喊,"我不要你抱啦,你快走,不许停下来。"


水果店老板在一旁笑笑,"小伙子,你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安迷修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你们都看到了?但是我要是走了……"


"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老板把小女孩抱过来,眼里闪烁着泪花,"如果没有你,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何况,你直到最后都在为了保护我和我女儿努力,我实在没有办法开口求你停留在这里。我相信,未来更需要你。"


他低头亲亲自己的女儿,"乖囡囡,跟大哥哥说再见。"


小姑娘笑起来还是个缺牙巴,两三颗小牙齿歪歪扭扭地长着,再也没有长正的机会了,她挥着手,天真又坚定,"再见啦大哥哥,我马上要到天上去了。"


"你想变成星星吗?"安迷修想到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


"我想变成天使!"小女孩笑着说。


"你已经是了。"安迷修抬手摸摸她的头,忍下眼中的湿意,转身说了再见。


他把遇到的所有人都写了下来告诉雷狮,仿佛对方也成为这条路上的参与者。这条路其实并不好走,眼泪总比笑容多。以往他觉得生命可贵,所以拼了命地去保护别人,愿意守护那些脆弱生命延续下去的权利,他被人授予英雄的称号,被赞美拥有骑士美德,那是一种对他的奉献给予肯定的荣耀,所以他愿意收下并以此激励自己前行。


此刻他仿佛又迎来新的蜕变,有时候接纳比给予更为沉重,那些平凡的人,他们在仓皇的死亡中早早离去,后世不会记得他们的面孔与名字,而此刻重获新生后却仍旧愿意给一个年轻人让路,仅仅作为一种善意的回馈。


"快走吧,有人在等着你。"


"谢谢你曾经帮助过我,这一次,换我来帮你吧!"


"安迷修,你要向前看。"


……


安迷修一路往前奔跑,到处都是暖洋洋的笑脸,无数的人推着他一路往前,他忽然想到师父对他说的话。这个世界的重负太沉了,一个人担不起,这个世界的愁苦太深了,一颗心受不了。可是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奢望着一个人去承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每个人都在为了未来而努力。他所做的,不过是汇聚着所有人共同的愿望往前奔跑,向着光明,向着生。


他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记忆汹涌地回到脑海中,笑容与道别声渐渐远行,眼前的光越来越亮,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小心,他下意识地反手格挡,回过神来时才察觉刚刚被他的剑弹回去的是什么东西。


那颗小小的陨石。


于是所有的光像潮水一样退去,喧嚣声又一同涌过来。有人拉响了礼炮,作为这场仓促的欢迎会的开场。这一幕就成为安迷修生命里一个永恒的慢镜头,天空中彩带飞舞,欢笑声扬起了沙粒和尘土,背后却是成片废墟和裸露的钢筋水泥,还有天边泄漏的一点点温柔黄昏。


那是一个旧时代的结束,一个新纪元的开端。所有人都在狂欢,狂欢的人都在流泪。因为从此往后英雄永在,从此以后宇宙中又将诞生一个繁荣美丽的新世界。


而安迷修在这场狂欢中跌进一个等待已久的怀抱里,那个人紧紧地搂住了他,像拥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藏。这时世界又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知道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知道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而他们还会拥有许许多多个明天。


而在明天到来以前,雷狮要对他说,欢迎回来和我爱你。


FIN


我真的想大吼一声我写完了

时间线这一块真是差点圆不回来= =+

关于安哥时间线回溯那个我想了一个比喻,就是所有的人在房间A里,然后每个人都是一本相册,安哥和雷狮的共同记忆就是一张照片,分别放在安迷修相册和雷狮相册里面。然后安哥的时间线回溯相当于安迷修相册到了房间B中,安迷修相册中的照片就一张张从房间B的前门口摆到房间B的后门口。然后安哥从房间B的前门走到后门的过程中就一直在捡照片(收回记忆),然后他是能看到下一张照片的内容的。等他走到房间B的后门,走出去就到了A房间的后门。


这样应该比较形象了……但是或许不应该把背景塞到正文里面,因为很影响阅读体验OTL 我下次注意quq 然后回来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bug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


回过头来看发现这篇东西被我塞了很多想讲的东西,然后乱七八糟的每个轻重,看标题其实应该主要来描写最后一部分,就是安哥在大家的帮助下回到了世界B中。但是中间写着写着实在疲惫了。

然后就是和师父这一块吧,第一次写这种感情,好棘手。其实本来是想匆匆带过的,但是刚好那个时候21集出了,然后就想写一下安哥和师父的事情,但其实还是私设如山OTL (而且写巨尴尬我受不了了呜呜呜)

这一篇的跨度又比较大,感觉中间有种断层感……但是雷狮和安哥的感情线我还比较满意就是了(?)。就是雷狮说爱的那一段,因为其实我一直都没法想象他们两个人说我爱你的场景= =+ 现在的话就觉得可以说了(??

最后一段真的好多碰瓷的句子OTL 不过我很喜欢这个结尾www

对了,关于安哥能看到未来的那个概念灵感来源于《降临》(?)

然后还把自己很喜欢的一句话塞进去了,就是“这世界的苦难太沉了一颗心受不起”那个。王尔德的小国王好像是,终于用上了,一直觉得很适合安哥

其他应该没了吧...下次写点轻松的东西,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写七年之痒了


对了(……)

这个故事的最后其实想安排一下外星人出场的(???)因为那个时间回溯的道具其实不属于地球这个纬度,所以会被回收回去,一开始的陨石流也是高维打架,低维遭殃。但是不展开写了2333因为觉得好奇怪


好,这次真的没了(?

无差真快乐啊(感叹


救命我的碎碎念怎么这么长

谁能想到我一开始只是想写个时间回溯的年轻安哥吃自己的飞醋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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